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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勢浩大的游行旨在給巴切萊特政府施壓，要求政府對已經匯集了近1760億美元的養(yǎng)老金體系進行徹底改革。對于巴切萊特政府而言，如果不聽取民眾的呼聲，執(zhí)政難度將加大。]

　　曾經被喻為“新自由主義實驗”的智利養(yǎng)老金體系，如今走到了十字路口。對智利民眾而言，他們更多看到的是這一實驗所遺留下的種種后遺癥。

　　8月中旬，百萬智利民眾齊齊涌上首都圣地亞哥和其他大城市的街頭，抗議當前已運行多年的私人養(yǎng)老金體系，誓言要徹底推翻這一體系，甚至容不得總統巴切萊特（MichelleBachelet）提出的改革意見。

　　其實，自1990年皮諾切特（AugustoPinochet）政府的獨裁統治終結后，街頭抗議游行已經很少在智利國內出現。而8月21日的百萬民眾游行卻不是今年的第一次，早前的7月，智利同樣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抗議示威，矛頭直指當前的私人養(yǎng)老金體系。

　　目前，智利國內運行的養(yǎng)老金體系是由皮諾切特政府在1981年引進的。當時皮諾切特主導的養(yǎng)老金私有化改革所締造的“智利模板”對當時很多國家的養(yǎng)老金體系設計產生了深遠影響。簡單而言，“智利模板”以完全積累式的個人賬戶制為政策核心，私人養(yǎng)老基金管理公司（簡稱AFPs）負責投資運營，政府立法并負責監(jiān)管。

　　得益于高回報率及世界銀行的賞識與力推，“智利模板”曾被包括玻利維亞、薩瓦爾多、墨西哥、哈薩克斯坦等33個國家仿效，其中9個國家?guī)缀跽瞻崃酥抢酿B(yǎng)老金體系。

　　但是，35年后的今天，這一被多國仿效的樣本卻在本國遭遇瓶頸?；ㄆ煦y行8月的最新報告顯示，20個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國家政府養(yǎng)老金資金缺口高達78萬億美元。而“智利模板”所遭遇的窘境正是當前全球養(yǎng)老金危機的縮影。

　　百萬民眾兩度抗議

　　數據顯示，8月21日涌上智利街頭抗議私人養(yǎng)老金體系的民眾多達100萬人，同時，智利警方當天也出動了15萬警力。

　　這一聲勢浩大的游行旨在給巴切萊特政府施壓，要求政府對已經匯集了近1760億美元的養(yǎng)老金體系進行徹底改革。對于巴切萊特政府而言，如果不聽取民眾的呼聲，執(zhí)政難度將加大。智利民調機構公共研究中心（CenterofPublicStudies）8月中旬的民調結果顯示，巴切萊特政府的支持率已經在7月下降到15%，為2000年來歷屆總統支持率的最低點。

　　“我們希望總統和政府開誠布公，傾聽民眾的呼聲，而不僅僅是AFPs的聲音。”游行組織者——“拒絕AFP”（NOMOREAFP）組織的發(fā)言人梅塞納（LuisMesina）表示。

　　7月24日也有約100萬智利民眾走上街頭，抗議自1981年起開始運作的養(yǎng)老金體系。當天，成千上萬涌入智利大街小巷的工人家庭與中產階級，手舉標語“不要AFP”（NOAFP）。即便是在與隔海相望的復活節(jié)島上，針對養(yǎng)老金體系的游行抗議也在街頭上演。

　　“盡管智利現行的養(yǎng)老金體系已運作了35年，但過去兩年間，很多智利退休人員收到的養(yǎng)老金只有最低工資的30%~40%，遠不及當初承諾的高回報，因此，成為民眾走上街頭抗議的導火索?！睂Ｗ⒂谘芯筐B(yǎng)老金體系變化的智利資本市場委員會專家、智庫BBVA前首席經濟學家喬治·塞拉維（JorgeSelaive）告訴《第一財經日報》 。

　　游行發(fā)起人之一埃斯皮諾薩（CarolinaEspinoza）稱，如果政府對民眾的呼聲無動于衷，那就得等著11月4日的全國性大罷工。

　　自籌退休金

　　一度被推崇為典范的智利養(yǎng)老金體系如今緣何會落得人人詬病的下場？

　　1925年開始，智利以給付確定制為主的養(yǎng)老金制度造成國家財政的極大負擔，到了20世紀70年代，該模式下的退休金負債占智利全年GDP的126%，整個國家財政在退休金制度的拖累下瀕臨破產。

　　1981年，皮諾切特政府痛定思痛，宣布采取退休金制度改革：雇員每月必須強制付出10%的薪資納入AFPs賬戶中，雇主則無需另外向雇員提撥退休金；雇員自由選擇AFPs，退休后養(yǎng)老金給付由賬戶積累資產轉化為年金或按計劃領?。粸榇_保雇員自行繳納的積極性，皮諾切特政府強迫雇主為員工加薪18%，降低雇員對此政策的反感。

　　可見，AFPs的建立并不是以雇主支付養(yǎng)老金為目的，而旨在充實智利的資本市場。2000年以前，智利政府規(guī)定一家基金管理公司只能管理一只基金，2000年開始放寬到2只基金，但僅限于投資固定收益工具。2002年起，這一標準再度放寬，每家管理公司可管理5只風險程度不同的基金。

　　目前，智利國內共有6家AFPs競逐退休金市場，總計30個退休金計劃，股票、債券都可以是投資標的。通過管理公司提供的各種方案，匯入智利資本市場的養(yǎng)老金可投入銀行、地產、礦產、鐵路基建、醫(yī)藥、農林業(yè)等領域。

　　1992年，智利政府還給退休金的基金經理開放了30%可投資于海外市場的限額，讓投資者有機會豐富投資組合，避免單一投入國家股市的系統性風險。

　　皮涅拉（JosePinera）在35年前曾參與智利養(yǎng)老金體系的設計，他將親手打造的這一養(yǎng)老金體系形容為退休制度中的“梅賽德斯-奔馳”。在他看來，AFPs能激活員工的儲蓄，將其轉變?yōu)榭晒┩顿Y的資本，從而提高利潤。

　　多年來，由于參與退休金制度的員工高達95%，智利國內養(yǎng)老金總額已近1700億美元，相當于智利GDP的70%。加上66%的人選擇積極型投資，2005年時，智利整體養(yǎng)老金的平均報酬率達到10.24%。逐漸活躍的本土資本市場使智利數百萬民眾開始脫貧，智利也搖身一變成為拉美最富有的國家之一。

　　養(yǎng)老金不及最低工資

　　然而，現在越來越多的智利民眾對AFPs表現出反感。

　　“世界銀行也擔心，智利的樣本會就此坍塌?！眰惗乜ㄋ股虒W院養(yǎng)老金研究專家大衛(wèi)·布萊克（DavidBlake）告訴《第一財經日報》 。

　　數據顯示，AFPs目前平均每月發(fā)放給單個雇員的養(yǎng)老金還不及182美元（12萬智利比索），最高額度也僅為449美元。AFPs每月支付的養(yǎng)老金中，91%都低于236美元，相當于智利國內最低工資（379美元）的62%。這也是被多數智利民眾詬病的所在。當每月提取的養(yǎng)老金還不及最低工資水平時，等待智利民眾的就是退休生活質量的急劇下降，家庭的養(yǎng)老負擔日趨沉重。

　　另一方面，抱怨最多的退休人員在退休前多為過著體面生活的中產階級。很多退休前月均工資在2276美元的教授、律師，退休后往往僅能拿到531美元的退休工資，盡管尚位于智利國內的平均收入線之上，但財富的大幅縮水不僅使該群體的生活質量得不到保障，也在無形中抬高了退休后的生活成本，尤其是那些還要堅持還貸的退休人員。因此不難理解，那些走上智利街頭抗議游行的人群中，不乏教師、律師等知識分子的身影。

　　此外，時不時被智利媒體抖出的政客與雇主的貪腐丑聞也加劇了民眾對現行養(yǎng)老金體系的不滿。根據智利媒體報道，一些退休政府高官被曝每月領取7586美元養(yǎng)老金，比如社會黨前主席奧斯瓦爾多·安德拉德（OsvaldoAndrade）。也有退休的軍隊將領被媒體點名，這些退休的軍隊高官甚至拿著AFPs發(fā)放的2倍于普通退休民眾的工資。

　　因此，縮小不斷拉大的貧富差距，是智利普通民眾走上街頭的訴求之一。OECD的數據顯示，智利是OECD國家中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內1%的人口掌握著超過35%的財富。在智利，或許只有3%的上層民眾能真正享受到AFPs的好處，但問題是，AFPs資金的真正來源正是普通雇員每月繳納的10%的薪水。

　　在塞拉維看來，智利養(yǎng)老金體系如今之所以岌岌可危的深層原因，一方面在于民眾生活條件的改善和壽命延長，另一方面因為民眾的儲蓄率下降。就預期壽命變化而言，當前60歲退休的女性其預期壽命可達到90歲。按照智利女性繳款平均年限15年來計算，15年繳納的資金卻必須資助預期高達30年的養(yǎng)老金支付?！翱梢韵胂?，無論儲蓄回報率達到何種天文數字，都無法帶來滿意的養(yǎng)老金數額?！比S稱。

　　除了儲蓄率不足外，雇員在現行體系下想盡辦法不繳退休金或是高薪低報的現象比比皆是。根據智利經濟學家魯伊斯-格萊塔（JaimeRuiz-Tagle）的研究，月薪1000美元的雇員往往只申報460美元，只為每月可以少繳養(yǎng)老金，這種作風在低薪階級更是盛行。由于1981年的改革規(guī)定，在個人繳費期滿20年而賬戶資產積累額低于法定標準的情況下，由政府財政給予補貼，使個人退休金達到社會最低養(yǎng)老金標準。因此靠虛報收入，將來每個月也還能有近90美元的養(yǎng)老金可領，何樂而不為？另一方面，企業(yè)也借著虛報雇員薪資來避稅或減少其他支出。

　　此外，智利養(yǎng)老金高報酬率的樂觀預期建立在1985~1991年期間的高利率環(huán)境和企業(yè)私有化的基礎上。當時智利民眾的養(yǎng)老金平均報酬一度高達35%。但近年來，隨著通脹帶來的威脅，再加上國際市場上大宗商品價格的走低，智利經濟降溫顯著。

　　同時，布萊克也對《第一財經日報》 指出，基金經理高收費的亂象也進一步使得回報率縮水，抬高了養(yǎng)老金運作的成本。數據顯示，從1981~2013年，儲蓄者凈回報為實際投資收益的8.6%，但居高不下的手續(xù)費卻讓同一時期的儲蓄者凈回報率降至約3%。

　　養(yǎng)老金重歸國有？

　　對于智利民眾要求徹底拋棄AFPs的訴求，塞拉維并不認可。他并不覺得智利的這一體系一無是處，至少它促進了智利的經濟發(fā)展，改善了智利的資本市場。因此，在塞拉維看來，如何通過改進當前的體系，避免上述種種弊端，才是巴切萊特政府的當務之急。

　　塞拉維給出的建議是，比如將儲蓄率從當前的10%提升至15%~18%，同時至少將女性的退休年齡從當前的60歲提高至65歲。

　　布萊克也認為，智利養(yǎng)老金體系的示范效應猶在。比如，在養(yǎng)老金給付方面，通過電子競拍機制，在確保相互競爭的氛圍中，為遺屬與傷殘保險購買者挑選保險。

　　巴切萊特政府也更希望保留這一體制，通過政府能力范圍內的小修小補，尋找與民眾訴求間的平衡點。早在2008年，巴切萊特第一個總統任期時，她就著手進行了養(yǎng)老金的第一輪改革。當時已朝混合制的方向發(fā)展，通過引進基于稅收的“團結基金”（SolidarityFund）以補足低收入階層的養(yǎng)老金。

　　如今這一改革計劃還在不斷完善中。新計劃將改變當前養(yǎng)老金體系全靠民眾自掏腰包的局面，要求企業(yè)繳納一定比例的養(yǎng)老金，增加現有的養(yǎng)老金規(guī)模，在未來實現更均等的發(fā)放。比如，要求智利國內的企業(yè)在雇員上繳10%的工資之余，再將相當于雇員工資5%的資金捐獻給“團結基金”。而這是智利引進養(yǎng)老金體系以來的第一次。

　　同時，計劃建議雇員從長計議，每月從工資中繳納比現在更多的資金，用以今后的養(yǎng)老大計，甚至不排除將退休年齡從目前的65歲提升至67歲。

　　但顯然，巴切萊特的改革計劃無法滿足游行民眾的需求。后者希望政府在養(yǎng)老金體系中承擔更多的責任，甚至非常歡迎將AFPs國有化的提議。他們所希望的養(yǎng)老金發(fā)放體系不僅僅由雇員本身出資，而是要建立在一個由雇主、政府和雇員三方一起出資的架構下，把監(jiān)督權交給雇員，防止資金的濫用與腐敗現象的發(fā)生。

　　巴切萊特政府主導的這些改革能否在明年總統大選前闖關議會還尚不可知。如果這些建議落地，那么將導致政府每年額外支出15億美元，相當于智利GDP的0.5%，無疑給因大宗商品價格波動陷入困境的智利財政帶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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